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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远.《龙云亦云》

欧豆豆最棒欧豆豆最好!!!

凌云壮志:

*突然又想写了【真香!】


*虚假西幻,很水,BGM《龙语者》


《龙云亦云》


 


01


舜第一次进入龙沼的时候只有九岁,他在子夜鸟第一次啼鸣时掀开丝绸薄被钻出了营帐,揣着把大祭司送他的血色短刀,披上荆麻制的黑色斗篷,口袋里别了一支弥幽清晨折下的星星花,握了握脖子上的月牙挂坠,头也不回地运用幻术隐藏起自己的踪迹,一头扎进萤火纷飞的丛林中。


那是舜·欧德文人生中第一次冒险,也是一切奇异故事的开端,小皇子毫无知觉地走入故事中央的漩涡,仰着脸观察这只有古老画卷中才存在的瑰丽世界。靴根陷进绵软的草皮,雨后特有的土腥味儿渗透在树影之间,参天古木的缝隙中生长着许多色泽斑斓的蘑菇,七彩色的萤火虫围绕着它们旋转,有一只翅膀发光的夜蝶从头顶落下,细小的身体旋转一周猛然飞起,剐蹭过舜胸前口袋里的星星花,落下一地晶莹的花粉。不知名的鸟儿在树间窃窃私语,他跳过裸露在地皮外的树根,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向前,努力回忆着记忆中牛皮纸上的模糊刻痕。


舜有个秘密,一个月前他在云轩冕下的藏书屋里翻找一本古语言字典,一张破旧的牛皮地图毫无征兆地从书架上翻倒下来,正落在他头上,灰尘扑了他一脸。舜咳嗽着摊开它看看,皇家特用的烫金字体,华丽丽用古语言写着“龙图”,舜的眼睛当即亮起来。


弥幽常问他说,哥哥,书上的龙是不是真的呀?舜向来是会回答妹妹的每一个问题的,但这个问题他的的确确不知从何说起了。也许大陆上曾经是有龙的,但是很多很多年前它们就销声匿迹了,云轩说是因为人类也掌握了神力,这些虔诚的大型生物就藏匿去自己的世界了。那么有没有龙呢?舜也没有见过。小时候的他有一些初生牛犊的傲气,早早懂事却也敢不管不顾地去闯,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底慢慢成形。


龙沼位于黑暗沼泽的中央区域,是未曾有人踏足的迷雾区,皇家的祖陵就在黑暗沼泽的入口处,今年祭祖他偷偷带上了自己的武器——辛说,你还提不起长剑呢。他也带了干粮和水,悄悄藏在斗篷下的背包里,一路偷渡过来,幻术包裹着没有一点破绽。


舜怀着那样的决心,想,我一定要见龙一面啊!


他从树根的生长方向中判断出自己行走的方向,听着子夜鸟的悲鸣翻越一道道灌木,口袋里的星星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指引他找到下一簇会发光的植物,他看着陷在泥泞中的神鸟雕像很是稀奇,这方方正正的好像只简化版本的凤凰啊——却只能让他想起自家妹妹身边那只聒噪的肥鹦鹉了,舜皱了皱眉绕过去,他已经连续不断地前进了好几个小时,小孩子的体力消耗得快,他决定在这座熟悉的雕像旁休息一会儿,于是解开斗篷铺在还算干燥的地上,掰开面包咬了一口,捏了捏挂在脖子上的月牙形挂坠。


这个时候弥幽还在皇宫里睡觉吧。他想,营地里的人有没有发现他不见了呢?麻烦了,要是被发现的话——唔,会被罚抄书还是跑圈?他的神力课一直是满分,应该不会是……旁边的草丛窸窣了一下。


舜起先没有在意,这片森林过于生机勃勃,好像没点风声才是异常,但紧接着树丛摇晃了起来,有什么东西要过来啦——一些本能提醒着他,于是舜屏住呼吸张开神力领域,将自己的身形融化在雕像旁的小片阴影里,下一秒,他看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物。


 


书上有没有人描写过龙呢?在舜的记忆里,它们只出现在干瘪又枯燥的史书里了。吟游诗人偏爱大海与面容美丽的鲛人,旅者寻觅着子夜鸟与白凤的碎羽踏遍天下,学者喜爱游荡在丛林中的精灵,却再没有其他的浪漫主义去描绘传说中神秘又强大的龙类。


龙在东楻是一种图腾,一种精神寄托,是皇帝衣袍上无关紧要却最为精致的纹路,而龙类则是另一种更加真实的生物,人人都说没见过,博物馆里却保留着龙类脚印的化石,在大陆的每一片土地上都能找寻到证明它们存在的蛛丝马迹,更不要说博物馆中来自东楻皇家的“龙图”了——舜手中这张,也许是现存的唯一一张完整的黑暗沼泽地图,它直接指明了龙沼的所在之处,要是放在黑市上会被拍到天价吧——的确只是的小孩子的舜早早懂得了许多,这场看似莽撞的冒险也并不只是因为他有勇无谋。


“龙类是什么样子呢?”舜时常想起这个问题。他还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是未来的浪漫主义,这个美丽又神秘的种族在他脑内扎根,于是就成了小孩子的幻梦与执念,他本就不是自我压抑的性格,若有机会为何不放手一搏?


云轩说它们行踪不定但的确美丽,舜问他您见过吗?云轩坐在阳台边上抽烟斗,隔着烟幕瞥舜一眼,不紧不慢地说,谁都没见过。


那一刻的舜脑海中很突兀地浮现出这一幕来,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他屏住呼吸稳住幻境,眼睁睁看着另一个生物从树丛中钻出来,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见过了。


 


是龙啊。


 


幼龙小心翼翼地贴紧地面挪动身体,身旁围绕着大群的夜蝶,墨绿色鳞甲的质感像是光滑的珍珠,头顶一对尚未长成的月色犄角,浅色的蝠翼贴服在身躯上,翅尖长着只觉得圆滑的白色骨刺。舜看不到它传说中锋利的爪牙,只看到一双过分清澈的金色龙眸,龙的眼眸澄澈又明亮,一眼看进人的心里去,它的身形美丽得难以形容,舜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为什么没有人赞美它们呢?!舜胡乱想着,看看这天神亲手打造的美丽躯体吧——它比神像前的天使仍要真诚!尚还年幼的他简直一瞬间读懂了诗人赞美苍生的痴狂。


那条幼龙在凤凰雕像的前端止步,舜躲在雕像的阴影里浑身僵硬,瞪大双眼聆听着耳侧若有若无的喘息,龙是美丽且强大的,他在心里默念,他一定要回去告诉弥幽,他真的见到一条龙了!他没有看到它锋利的牙齿与爪子,也并没有看到它展开双翼的威风模样、没有触摸到它也许会有的骨刺,但他看到了它的眼睛,是怎样一双动人的眼睛啊——


然后他听清幼龙略有些痛苦的粗喘声,小心翼翼地往边上探了探头,雕像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只能辨认出染血的尾尖。咦?舜一愣,它受伤了吗?怎么回事?


那些对于神秘种族的赞叹一瞬间转化为担忧,小皇子皱起眉头看着幼龙在雕像前蜷缩起身体又压抑着痛苦闭上双眼,他捏捏口袋里的皇家特效药,心想自己的幻术还是练不到家——他还只能欺骗视觉,控制不了对方的听觉与触觉,在对方发现不了的情况下去给人上药是不可能了。小孩子看看左手的小药瓶和右手的星星花,咬着牙做出了除独自进入龙沼之外最冒险的决定。


他撤掉了幻术,温吞的神力波动唤醒了昏昏欲睡的幼龙,小皇子小心翼翼地从雕像旁探出头来,撞进眯起的金色龙眸里,他有些颤抖地保持一个尚还安全的距离递出已经有些蔫儿巴的星星花,又尽可能无害地冲它微笑一下:“我是舜·欧德文,来这里冒险的,很高兴见到你,这朵星星花送给你,能交个朋友吗?”


 


02


东楻位于维尔哈伦大陆的东南部,降水充沛四季分明,拥有“君子之邦”与“天佑之国”的美称。这里的人们信奉凤凰神与龙神,常有人被天神眷顾,作为拥有神力的“天选者”降生,提起近十年最强大的神力者,东楻的所有人第一个想起的绝对是舜·欧德文——如今的皇储,人们会满怀希冀地说,被天神选中的舜殿下一定会带领我们战胜异兽潮,带领东楻迎来新生啊!


 


尽远·斯诺克踏上这片神眷顾的土地的时候,第一次异兽潮尚未爆发,但已发生了多起异兽入侵村庄伤人的事件,许多地区人心惶惶。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用黑色斗篷遮掩住自己异于常人的发色,按照老师的叮嘱混在人群里,随着商队或旅人艰难地前往京城,他不开口说话,所有人都当他是个哑巴,于是人们在他周围的讨论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常听到抱怨与谩骂,每个人总有发不完的牢骚。这样的旅程是枯燥又无味的,他唯一的消遣是读在东楻几乎人手一本的诗集,捕捉一些很难得的人世的美好。


尽远有些低落地想,人类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老师说,你走出去的时候会见到很多人类,大多并不可信,有的还算赤诚。说到这里,他总是不苟言笑的老师难得软化了语气,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旧事。但肯定有的人类是善良又温柔的。尽远盘着腿垂下眼想道,无意识地摩挲起了脚踝处一道并不显眼的伤疤。


他一路走来,也看到开朗雀跃的小孩子,看见过温和有礼的学者,甚至还遇上了一群来自西国的炼金术师,也有勇敢热心的佣兵帮助过他,临近京城的时候他常常听到赞美皇储的话语,人们赞美着祈祷着,抹掉眼泪继续生活着。于是他想,是的,人类总归还是善良坚韧的,就像——


尽远闭了闭眼,这个全程一言不发的少年留下一枚银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商队钻入人流,径直向王宫走去。


 


03


“哥哥,有客人来啦。”弥幽钻进书房里,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白裙的领口处别了一支沾着露水的栀子花。年幼的公主小声呼唤着自己的兄长,眨一眨自己总显得无神的双眼,慢慢走到舜的书桌前。


“客人?”十四岁的舜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太子了,眉眼间生出一股难以忽视的傲气,他把眼镜摘掉,书籍推到一旁,往妹妹手里塞了两颗玻璃糖。


“爸爸叫你过去。”弥幽剥开糖纸,一颗糖果塞进自己嘴里,另一颗塞进舜的嘴里,舜咬着糖球扯起一旁挂着的外衣,抬手紧了紧马尾,提醒弥幽去把鞋穿上。


舜想,该不会又是为他那位侍卫长的人选发愁吧?按年龄说,舜的确应该拥有自己的侍卫长了,他的侍卫长将会是他最忠诚的下属,最亲密的伙伴,最坚实的后盾……云轩曾翻开历代侍卫长的宣誓词给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舜听得恍惚,没怎么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身边就没有这么个侍卫长,他问起过,云轩只是闭口不谈。


可稍微熟悉点的人都知道,这位皇储殿下相当有自己的主意,勤恳好学是一方面,执拗傲气又是另一方面了,年龄相仿的大臣的孩子给他看了个遍,竟然一个顺眼的都没有,舜就想有什么所谓,他父亲没这个侍卫长,也没见出什么乱子。


舜问过侍卫下仆,竟被一路引到了花园,舜正在展翼欲飞的巨大凤凰雕像下,见到了他。


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将斗篷解下来,翠绿色的长发散散束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垂下,双眼清澈又明亮。记忆里某个画面一闪而过,舜一时恍惚,没抓住那转瞬即逝的记忆,少年若无其事地转过脸来,一双金棕色的眼眸中无悲无喜,格外显眼。


“他就是你的侍卫长。”父亲没有犹豫,难掩疲惫地说道。


父亲?舜惊诧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你为什么——?然后少年向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皮肤苍白,好像许多年没晒过太阳了,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年,鬼使神差地也伸出手去,少年的手看着苍白,手心却很温暖,他完成任务般拉着舜的手晃了晃,又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手。


我从未见过这种长相的人。舜在心里说,有谁会是绿头发,金色眼睛呢——咦?舜又愣了一下。


“你好,我叫尽远·斯诺克,请多关照。”少年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自我介绍道,一字一句都像在完成任务。


“我是舜·欧德文,请多关照。”舜还未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说道,自然没有看到尽远歪了歪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04


“根据村民的报告与地上的痕迹,异兽巢穴就在黑暗沼泽中央,我们也许需要穿过龙沼……”白发军官坐在简陋的帐篷里摊开地图,蓝眼睛的少年站在一边为他举起煤油灯照明,黑发青年面对着地图皱眉,来自西国的炼金师大大方方地看一眼黑发青年道:“舜殿下,龙沼里都有什么呀?”


“从祖籍里看,那里也许真的有龙类生活的痕迹,但从未有人成功进去过……黑暗沼泽的地图早就在几十年前损毁了。”舜沉声道,尽远在一边垂着眼睛擦拭长枪,闻言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


“我记得东楻的王陵就在黑暗沼泽的入口处,舜殿下祭祖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维鲁特扯掉手套抄起铅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部标注出来,以此表明自己的诚意。


“八年前异兽潮爆发后,祭祖活动就停止了,在我的记忆里并无异常。”舜沉吟片刻摇头,格洛莉娅瘪瘪嘴率先走出营帐透透气,尽远低声提醒舜应该出去看看情况,舜点点头,一转脸就迎上尽远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他的动作猛然一顿,尽远习惯性垂着眼帘,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眼底却像是有黄金在流淌。


龙沼……?舜记得他九岁的时候曾经头脑一热在祭祖的时候跑进黑暗沼泽,第二天在营帐外被发现,躺在地上裹着帐篷睡得安安稳稳,只是不见了口袋里的星星花和一盒伤药。守卫们吓坏了,仔细检查才发现舜安然无恙,迅速回国后又由云轩为他除了魔,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舜没有了当晚的记忆,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奇妙的梦,在梦里有……有……


“龙沼里真的有龙吗?”走出营帐,格洛莉娅又凑过来问他,舜一愣道,“应该是有的。”


“太有趣了!要是能见到一只……”少女两眼放光,柯尼蹦蹦跳跳地凑过来问在聊什么呀,格洛莉娅笑嘻嘻说你害怕龙吗,柯尼一眨眼,说,“龙?是传说中又大又凶的那种吗?”


格洛莉娅猛点头说是呀是呀,柯尼僵硬了一下,说我才不怕呢!


舜看着两人笑闹着走远,沉闷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回过头去灵机一动,问尽远:“尽远,龙沼你了解过吗?”


“……没有。”尽远语气柔和道,“有听过传闻,殿下去过吧。”


舜一愣:“哪里听到的传闻?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只是在黑暗沼泽的入口。”


尽远紧跟着一愣,手指捻了捻衣袖,镇定道:“那应该是我记错了。我的祖籍不在东楻,对那里的了解也不多……”


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越思索越觉得疑点重重,他真的是在沼泽的入口处睡着了吗?他怎么依稀记得……有那么点印象……他那次去是要做什么来着?是有什么目标的,他小心翼翼的,路上还用了幻术……他是要去做什么来着?


“我们要穿过龙沼吗?”尽远突然开口打断舜的思绪,舜思索一番回答,“目前穿过龙沼是最安全的路线,因为根据已有的资料,龙沼里危险的生物最少……如果能找到向导就好了。”


舜长叹一口气,夜以继日的行军消耗了大量体力,他们已经进入黑暗沼泽,必须时刻处处注意,精神绷成一根弦,他早年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撑住倒是不成问题,只是牵挂诸多疲惫难耐,尽远安静地看着他,说:“今晚我守夜,你多休息一会儿吧。”


“不。”舜闭上眼向尽远伸手,尽远无奈地向前一步,舜顺势揽过尽远的肩膀脑袋靠过去,尽远任由他靠着,他本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但此刻呼吸很平静,“把你累坏了找谁去。”舜的语气不容置疑,尽远也没跟他硬犟。


“不会有事的。”少顷,尽远轻声安抚道,舜很闷地嗯了一声,抹把脸起身准备再去研究研究异兽留下的痕迹,尽远依旧跟在他身后半步。此刻天色彻底沉下来,沼泽里的夜行生物纷纷出巢觅食,一只主要栖息在森林里的夜蝶却异常地跑到峡谷里来,带着一身晶莹的光点落在了尽远的肩膀上,尽远垂下眼看它,轻轻伸出手指一拨,它紧接着爬到尽远的手指上去,就是不肯离开。


尽远很小声地叹了口气,任由它去了。


 


05


黑暗沼泽的别名是蛮荒之地,但这里的土地并不贫瘠,反而栖息了大量古老又危险的物种,森林中杀机暗涌,河流深不见底,从未有人成功穿过黑暗沼泽,更不要说寻找到


“我看到了!”风声在耳边炸开,赛科尔坐在巨型浮鳐的头顶上向下大喊,“我看到了——是一条黑色的龙,就是一条龙!”


 


 


 


“龙图上记载了进入龙沼的方式,这上面说东楻皇家有一份,只是几十年前就失踪了……”11岁的舜搬过厚厚的书本吹掉灰尘摊开来跟弥幽解释道,“这本书上有几页被人撕掉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是有一点很有意思,上面记载了一条‘恶龙’的故事。”


“恶龙?”弥幽小声询问道,“什么是恶龙?”


“靠吞食同族获得力量的龙……一种邪术,可以延长自己的寿命……”舜伸出手指向那段晦涩的文字,逐字逐句地向弥幽翻译,“甚至传说黑暗沼泽之所以成为皇家的禁地,就是因为那条恶龙被封印在沼泽深处。”


“谁把它封印起来了?”小姑娘瑟缩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睁大眼睛轻声问。


“……上面没有说,我只能看懂一个词……好像是……[十圣徒]?”舜眯起眼费力地辨认着斑驳纸页上模糊的手写文字,有一瞬间好像有几个字糅杂了起来闪闪发光,下一秒分明又是磨损严重的暗淡模样了。舜又往后翻了几页,胸前的挂坠滑落到书页上,他将挂坠拨开,在下一页发现了什么:“这里说……什么预言?圣徒有十个……人类、独角兽、人鱼……还有……”


他神情微妙道:“……龙?”


 


 


“禁地周围有祖辈留下的结界,你母亲离开前加固过,不要靠近那里,我们都无法越过那道屏障,但其他生物可以。”尽远盘腿坐着听老师讲课,垂着脑袋有些走神,叶迟咳嗽一声,尽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叶迟说,你不要怪你母亲。


尽远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你也要出去看看的,还不到时候。”叶迟低声说,“到那时你就会明白……”


“为什么禁地周围有结界?”尽远一反常态地打断了叶迟的话,叶迟也就顺势解释下去,“结界里面是‘骨龙’。”


“骨龙?”


“吞食同类的骸骨来延长生命的败类。”叶迟轻描淡写道,“龙沼跟禁地之间隔着裂谷,当时祖先为了防止有族人冲撞结界才选址在这里,只不过……”


“结界的力量衰弱了吗?”尽远猜测道。


“还能撑几十年。”


“我没有继承母亲的力量。”尽远垂着眼坐姿端正道,“还有别的方法能加固结界吗?”


“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叶迟的语气沉下来,“你出去了,就不要回来。”


“老师您回来了。”尽远执拗道。


“……正因为我回来了,你就更不应该回来。”两人一时无言。


“那个龙骨挂坠是您送出去的吗?”尽远突然开口,叶迟的眼底泛起金黄,龙威几秒内占据了这个空间,木屋外的雀鸟鸣叫声即刻消失了,花瓶里的含羞草骤缩了起来。尽远仍然是跪坐着垂着双眼,一副乖顺模样,难以掩饰的金色眼眸中波澜不起。


“那一定是龙骨坠,不然他不可能独自穿过黑暗沼泽到达龙沼。”尽远自言自语般喃喃,“他只是个……小孩子。”


“你跟你母亲一模一样。”叶迟冷冷道,龙威刹那间消散,林间又响起各类鸟儿的啼鸣。


 


 


 


尽远在东楻居住查阅资料十年,舜追寻龙迹近二十年,他们都知道同一个存在、听过同一个传说,但当黑龙的骨翼撑起、异兽咆哮着包围峡谷,他们同样措手不及。黑雾四起,淡金色的屏障发出沉闷轰鸣,峡谷里的地面骤然塌陷,参天的荆棘封闭了道路,那条双眼猩红的骨龙从龟裂的山岩下爬出,每一步都带来一阵山摇地动,树木飞快凋零,子夜鸟尖叫着逃亡,这片被郁郁葱葱掩盖的死亡之地终于露出了它本有的面目,如预言中一样亮出狰狞的獠牙,渴求新鲜的血液。


而尽远向前一步挡在舜的面前,他的长枪在战斗中被折断,浑身伤痕累累,鲜血顺着裸露在外的小臂一路滑落,染红了小片的地面。可他此刻的眼神明亮得惊人。尽远·斯诺克在空气中划出奥莱西亚家族的血印,颜色炽烈的龙眸旁浮出细小的龙鳞,龙威伴随若有若无的龙吟碾压空气。舜抹掉眼前的鲜血难以置信地看他,看着他的挚友、伴侣,在腥风中释放出出铺天盖地的龙威,看着尽远·斯诺克把他护在身后,用毫无感情的语气道:“谁敢妄动?”


被抹消的记忆终于得以打破桎梏重见天日,是在那么个奇妙又暗藏杀机的夜晚,他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冒险,在龙沼的中心,见到了——


 


 


舜记得他曾经抚摸尽远背脊上的伤痕,询问他一道道狰狞疤痕的来历,尽远安静地侧躺在月光下,绸被从肩膀处滑落,低声向舜解释,半截脚踝裸露在空气里,在月光下,舜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道卧在脚踝上并不起眼的伤痕,很纳闷地问他这又是怎么回事。那时尽远翻过身来,睫毛在月光下投出小片阴影,他轻轻说是小时候没注意伤到了,再没有多余的解释,眼神温和又平静。


舜9岁那年的的确确在龙沼中见到一条幼龙,一条伤了后脚与尾巴的幼龙,他与那双金黄色的龙眸对视,在警惕与疏离中寻找到一些暖意。


 


 


 


那一天,尽远对叶迟说,不一样。


他的确跟母亲不一样,所爱受到威胁的时候,洛维娜将它锁起来,将它关押在被世界遗忘的地方。尽远不能也不会,对于这个问题,他绝不会后退半步。尽远想,既然结界无法修补,危险无法避免——


那就拼上命去,将其斩杀。


 


06


舜在书上读到英俊骄傲的王子,读到潇洒英勇的骑士,他们在话本与戏剧中美化战斗,一刀一枪都是为了凸显英雄角色的英姿飒爽,背景音节节攀升,旁白慷慨激昂,大呵几声一刀落下,敌人头颅落地,英雄接受勋章,幕布落下,观众鼓掌。


舜索然无味地坐在观众席上,云轩坐在一旁轻笑着问他:“为了什么而战斗?”


舜那时才十三岁,还没有遇到某个会让他那么刻骨铭心地珍视一生的人,于是他只是沉默后道:“为了生存。”


 


机缘巧合,长大了的两个人在很压抑的气氛中又去看同一出戏剧,舜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同来问好的达官贵人寒暄,尽远起先站在他身后冷着脸装木头,戏曲前奏一开始,舜就把侍者支出去拉着尽远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坐下,剧院的包间大多是家庭间,他看看空着的椅子,想了想还是挺庆幸没把弥幽带来。


尽远难得有些好奇,轻声问舜这场戏的内容,舜一叹气说无聊得很,他们有这个功夫看戏,不如花点时间去研究研究怎么加固防备异兽的围墙。尽远微微弯了弯眼算是在笑。戏剧开场,舜上半场还勉强看看,少年时的他尚且嫌弃得很,更不要说现在,倒是尽远一如既往看得认真,脊梁都下意识挺直,双手端正地放在扶手上,舜叹口气,尽远很敏锐地转过脸来,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舜轻轻摇头,只是伸出手覆盖在尽远的手上,于是下半场的时候,舜基本就只在侧着脸看尽远了。


剧院包间的氛围很暧昧,演奏声震耳欲聋,他完全是下意识看着尽远,很快静下心来,保持着这个姿势思索起了围墙的构建事宜,又去想如果要去弗尔萨瑞斯请求技术帮助要用什么作为筹码,卡罗的当家么……他沉吟着迎来谢幕,回过神来就发觉尽远在看他,尽远见他回神,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去:“又在想围墙的事?”


剧院昏黄的灯光一照,看谁都添几分朦胧,舜嗯了一声,两人对视着,气氛正好,尽远没有拒绝,他们在幕帘之后偷偷地接一个吻,然后舜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一幕,他问尽远同样的问题。


“为了在意的事物。”尽远不假思索道,舜愣了一下。


 


 


直到他真的站上了前线,看到硝烟与炮火,他才恍惚中明白了尽远如此笃定的缘由。


而他看着隐瞒身份十年却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面前的爱人,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剑,幻术覆盖下来,他听到此起彼伏的龙吟,两个人都愣了,他一把扯过尽远的手臂将他拉到幻术的庇护范围内,尽远愣怔怔地看他,紧接着他们都向山巅看去,逐渐塌落的山岩上,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撑开蝠翼。一条,两条,三条……叶迟说你是这一代最后一只幼龙,作为族长,我来带你,尽远问他们都去了哪里。叶迟说,有的会选择回来,有的去了人世,你在这里已经没有根了,你出去,不要回来。


最后尽远回来,带着再也不能回到东楻的觉悟。最后他们都回来,展现出古老的龙形,吟诵起祖辈的咒语,呢喃着歌谣般的龙语。


骨龙向天空咆哮,尽远突然凑过来啄了一下舜的唇角,他捏着舜的挂坠说这是龙骨,你不要怕,原路返回,谁也动不了你。他很深很深地看着舜,扯起嘴角说:“我……其实我早就要回来,跟你没有关系。我……”他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舜支撑幻术消耗太多体力,竟然抓不住一片滑落的衣角,他看着尽远面对着他后退几步,光盾将舜罩住,漆黑的幻境中光华散去,像是散落了一地的星星花瓣。


 


07


东楻历3842年,皇储舜·欧德文协同各国精英攻入黑暗沼泽,直捣异兽巢穴,一夜之间黑暗沼泽的中央地区地表塌陷。如果驾驶卡罗工坊出品的飞行器穿过上空,便会看到葱郁的森林中央包绕着血色的乱石岗。因当天无人区上空疑有龙吟环绕,人们便称之为龙冢,称这次战役为“黎明之战”。


第二年舜帝登基,同年,风靡大陆的《龙说》出版,该书以细致严谨的文字描述了龙类的生活习性与传统习惯,让所有人都再一次正视这一只活在传说中的强大又美丽的种族。


但维尔哈伦大陆上再没出现一条龙。


 


 


他追寻这群浮鳐的痕迹已有大半个月。缓慢在空中前进的巨大生物划破一片片白云,这也许是维尔哈伦大陆上最后一个野生浮鳐群落。浮鳐天性多疑,迁徙期可不眠不休地飞行一个月,从塔帕兹较为湿润的南岸飞往西北岸,在那里产卵繁衍。若说有谁能驯服它们,还是要依靠一身海水腥气的鲛人。


距离“黎明之战”已有两年,大陆上散乱分布的残余异兽仍未被消灭殆尽,异兽伤人的事件时而发生,佣兵工会倾巢而出剿灭异兽,东楻的皇家侍卫队也加强了偏远地区的驻守强度,古生物学家却发现,有一群流亡的异兽转而去攻击现存稀少的古老生物,并且逐渐发展出攀爬、游泳等能力,于是全大陆又掀起一股追寻古生物杀死异兽的狂潮。


他的确察觉到那群异兽的腥气了,经历多年与人类的斗争,这群本就难以用常理解释的古怪生物更加难缠,它们学会隐藏在树林中间道路后方,夜晚出来悄无声息地觅食,或蹲守一个猎物放松警惕的机会。再向前就是风谷,高耸入云的山壁限制了浮鳐的路线,岩壁对于人类而言难以攀爬,爪牙锋利的异兽就要另说。若想堵截在天上的大家伙,倒还真是唯一可能成功的地方。


攀爬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他自幼便习惯攀上树木的顶端遥望人类的群落,树枝茂密,翅膀伸展不开,为此曾摔下树枝刮破了后腿。他在山岩上站定,风谷正午时的风最强烈,吹过千百个洞窟发出管风琴乐声一般的声响,此处也是因此得名。他感受着风带起他束起的长发,感受风中浮鳐振动身躯的幅度,感受风中异兽的腥臭,很突然地,人造机械的咔嚓声闯入正午的风谷,这噪声在他听来太明显,更不要说急于捕食的异兽,它们终于按捺不住,顺着悬崖攀爬起来,眼见与站在半山腰小路上的他的距离缩小了一半。


他本应向前或向上继续行进,但他没有,他只是怔愣地看着空中体积庞大的飞行器缓缓下降到这个高度,敞开的舱门里站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头发剪短了一截,甩在背后英姿飒爽,风谷的风急遽流淌过棕黑色的发尾,胸前挂着月牙形状的白色挂坠。他下意识眯起眼去看。黑了,瘦了。他在心里想,鼻子有些发酸。这个人挑着眉梢向他伸出手,他没有去拉,只是摇头。这里是他的战场。


下一秒这个人了然般一跃而下,他急忙向后给人腾出地方来,他惊得脊梁都直起来——这里的山路这么狭窄,你不要命了吗?!你……


舜·欧德文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扳过他的肩膀就是好一阵打量,格洛莉娅在驾驶座上向他大声打招呼,他却扯不开一个微笑。他忽然有了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但最想问的那个还是——“你过得怎么样?”舜抢先说出他的疑问,一对桃花眼有多英气就有多深情,尽远勉强笑笑说挺好,舜语气沉下来,瞥一眼下方的异兽,“这叫挺好?你要不要命了?”


得,这句话都被抢去了。尽远的心里却有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一点一点暖和起来,被压抑的情感几乎就要顺着这股暖意尽数翻涌上来了。黎明之战后他失了音讯,暗中看着舜安全出谷才放下心去治伤,从此人间蒸发,他不敢想舜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本以为人类都这样,时间久了,再怎么刻骨铭心都会忘掉。可是他今天又看到熟悉的眼眉,看到傲气里藏着的温和内里,一下子就知道,舜·欧德文不会变。他一点也没变。思绪万千一拥而上,尽远张了张嘴打算说些什么,所有话都哽在喉头,便只能微微皱着眉站在原地,一对金色眼眸像是能滴水。


舜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你不必说。”他从口袋里翻出什么,尽远怔住,舜·欧德文,东楻最富盛名的皇帝,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披着脏兮兮的斗篷拿着一束皱巴巴的星星花很认真地对他微笑说——


“我是舜·欧德文,来这里冒险的,很高兴见到你,这朵星星花送给你,能交个朋友吗?”


 


 


Fin.


10569字爆字数了……额啊老一辈的恩怨我不解释了,太晚了这样吧,稿子还没写好……啧,扶我起来我还能肝!


我根本不会写西幻呜呜呜呜这么一看还是I see fire的文风感觉最西幻,痛定思痛的剧情感觉最西幻【……】我这是在写啥【绝望】


 


BGM是有cp向的,但是听歌是感觉不出来的,其实BGM有很多主要是VC专辑《失落的机械城②》就那种感觉……这是我初心专辑疯狂安利


 关于舜最后是怎么找到尽远的,有很多暗示其实……其实大噶都在帮舜找尽远丫,最后一部分说如果驾驶卡罗的飞行器……这就是格洛的视角丫,但尽远消失的地方已经是一片死地了,浮鳐的话赛科尔就养了一只丫,这个也有暗示滴……舜其实是一边找尽远一边杀异兽,嗯,异兽潮爆发是骨龙苏醒结界被破坏动荡的神力催生了异兽……跟大爆炸的效果差不多


 


我要被清晏气死了,这样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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